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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懷念比埃爾
瑪麗·居里
……比埃爾,我的比埃爾,你躺在那里,頭包扎著,像一個睡著休息的可憐的受傷的人一樣地平靜。你的臉色很溫和而且從容,依然是你,沉浸于不能再醒來的酣夢中。你的唇,從前我說是貪婪的,現(xiàn)在完全蒼白,毫無血色。你的小胡須是灰色的。你的頭發(fā)差不多看不見,因為傷痕正由發(fā)際起;額上右邊露出碎了的骨頭。唉!你受了多么大的痛苦!你流了多少血!你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我常常用手撫摩的那個可憐的頭,它受了多么可怕的打擊啊!我吻你的眼皮,記得你總是闔上眼睛,用我熟識的姿勢抬起你的頭,讓我吻它……
……我們在星期六早晨裝殮了你,抬你進棺材的時候,我捧著你的頭。我最后一次吻了你那冰冷的臉,然后在棺材里放了一些花園里的長春花,還放了一張我的相片,就是你叫做“很聰明的小學生”而且很喜愛的那一張,它必須陪你進墳墓,因為上面的那個女子很幸福地能使你很喜歡她,你雖然只見過她幾次,就毫不遲疑地請求她與你共同生活。你常對我說,你一生中只這一次做事沒有遲疑,完全自信做得對。我的比埃爾,我也相信你沒有做錯,我們生來就須一起生活,我們必須結(jié)合。
你的棺材已經(jīng)蓋上了,我再也看不見你了。我不許他們用那可怕的黑布罩上它,我用花把它蓋起來,并且坐在旁邊。
……人們來抬你,一些悲痛的幫助者,我看著他們,沒有和他們說話。我們把你送回梭鎮(zhèn),看著你下到那個深深的大洞里去。然后就是人們莊嚴地列隊走過;有人要把我們送走,雅克和我都不肯,我們要看著諸事辦妥。他們填滿墓穴,放上花束,諸事完畢,比埃爾在地下長眠,而一切,一切,一切都完了……
……比埃爾,你死后的那個星期日早晨,我同雅克到實驗室去了,這是你死后我第一次去。我試著為你和我已經(jīng)每人做出幾點的那個弧線作測量,但是我覺得做不下去。
在路上,我像是受了催眠術(shù)一樣地走著,什么都不注意。我不自己結(jié)果自己,我沒有自殺的念頭;但是那些車輛之中,難道沒有一輛使我也遭受到我所愛的人的命運嗎?
我的比埃爾,他們叫我做你的繼任者,繼續(xù)講授你的課程,并且指導你的實驗室。我已經(jīng)答應了。我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你常對我說你愿意我到索爾本去講課,而我至少愿意努力繼續(xù)你的工作。有時候我似乎覺得這樣我比較容易活下去,而有時候我似乎覺得我承擔這個工作簡直是發(fā)瘋。
我的比埃爾,我無止境地想著你,這些想念快要脹裂我的頭,而且我的理智是紛亂的。我弄不清楚我今后是否要這樣活下去,不能看見你,不能向我的生活中的甜蜜伴侶微笑。
兩天以來,樹木都發(fā)芽了,花園很美麗。今天早晨我在那里看著孩子們,我想你會覺得她們很美,而且你會呼喚我,指給我看那些開著花的長春花和水仙。昨天在墓地里,我不能了解刻在石頭上的“比埃爾·居里”這幾個字的意義。鄉(xiāng)村的美使我難過,我放下面紗,隔著黑紗看所有的東西……
我的比埃爾,我睡得很好,起來時比較平靜。這不過是一刻鐘以前的事,而現(xiàn)在我又要像野獸一樣地號叫了。
我的比埃爾,我想告訴你,金鏈花正在盛開,藤蘿花、山楂花、蝴蝶花含苞欲放──這些花都是你喜愛的。
我也想告訴你,我已經(jīng)被聘繼任你的講座,而且居然有一些呆子向我稱賀。
我也想告訴你,我現(xiàn)在已不再喜歡日光和花木,它們使我覺得痛苦。像你去世那天的陰暗天氣,我倒覺得好些,而我之所以還不會憎恨好天氣,乃是因為我們的孩子們需要它。
我整天在實驗室工作,我只得如此:因為在那里比在其他任何地方我都覺得好一點。我想不出還有什么事情能使我高興,或許科學工作可以──不,還是不能,因為假如我在這上面成功了,而想到你不能知道,我還是受不了。
一切都是陰郁的。生活上的憂慮,甚至于不容我平靜地去想我的比埃爾。
注:本文選自《世界名人美文經(jīng)典》(北方文藝出版社1995年版)。左明徹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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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埃爾·居里和瑪麗·居里,他們是工作中的合作伙伴,更是生活中的癡情伴侶。1906年一場車禍奪走了比埃爾的性命,也使居里夫人承受了一次生離死別的沉重打擊。在這篇文章中,我們看到的不再是堅強的居里夫人、嚴肅的居里夫人、執(zhí)著于工作的居里夫人,而是一個因喪夫而悲痛欲絕的女人。她寫丈夫的遺容,寫丈夫的葬禮,寫丈夫的實驗室,寫丈夫喜愛的花木……表面看來,似乎思路不夠連貫,語言也不很順暢,其實正表達了作者濃得化不開的悲痛情緒,你體會到了嗎?
然而,就是這個極度憂郁的女人,很快振作起來,在丈夫去世五年后,再次獲得了諾貝爾化學獎!對此你有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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