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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北國秋葉
薛爾康
柿葉、槐葉一落,京華的秋樹便相繼凋零了。馬路上,公園里,落葉蕭蕭地下,稠密如雨,稠密如雪。
大自然正在死亡,并在死亡的哀痛中求得更生。行走在紛紛的落葉的雨中,你會驚心于宇宙永恒的變歷。于是,剛從胸中升起的嚴(yán)峻的情緒很快就被落葉的情致驅(qū)逐干凈。在你頭頂飄灑飛揚(yáng)著的落葉是彩色的,只有北國的秋葉才有這種鮮明的色彩,殷紅、妃紅、金色、青色、橙色,或是紅黃駁雜……全不見枯槁的色澤,是秋天果實(shí)才有的顏色,同一種樹葉也會呈現(xiàn)出各種顏色。在北京的寬闊馬路上,行道樹是由多種樹木組成的,落葉飄搖而下,街道就被美麗的各種形狀的小色塊點(diǎn)綴著,氣氛顯得安謐而有生氣,首都濃濃的秋意就驀然呈現(xiàn)出來。要沒有這些小色塊的點(diǎn)綴,北國的深秋或許就索然無味了。在北京,我偏居于東面,那里的金臺路被金黃得透明的銀杏葉鋪滿了,狀如一把把小扇面,可愛得叫人不忍心踩踏;間或又有烏桕和白楊的樹葉,在滿地的金黃中閃跳出另一些醒目的色塊。朝外大街人行道上則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灑著槐葉和榆葉的雨,那些小葉子無論怎樣落到地上,都顯得自然妥帖,它們的光色與給人的瞬間印象,足以構(gòu)成一幅印象主義的杰作。首都落葉時節(jié)的風(fēng)景,在我眼中,要比早些日子裝點(diǎn)街頭的上百萬盆鮮花更有韻致和意境。每當(dāng)清掃車駛過之后,街道地光皮盡,顯出深秋的蕭索景象。我覺得清掃車真殘酷,它把美麗的落葉視同垃圾之類,有點(diǎn)不近人情。
然而,落葉還在蕭蕭地下。那些樹葉,仿佛是壓滿樹冠的鳥群,受到了一陣風(fēng)的驚擾,不約而同飛離枝梢的。只是飛去的鳥群沒有它們這般安詳自得罷了。我敏感的心靈聽見它們在嘰嘰喳喳地啁啾──落葉在敘說飛翔的欣悅。與其說飛翔,尚不如說是舞蹈,時而在空中激動得瑟瑟抖動,時而又閑適得起伏飄搖,它們獲得期待已久的自由,似乎它們在枝頭守候至今,只是盡某種義務(wù),而它們的色彩,是大自然償還它們的報酬。現(xiàn)在,在樹液即將停止運(yùn)動的時日,它們可以自由自在去做點(diǎn)什么了。于是去親昵行人的面頰衣襟,去裝點(diǎn)大地,在秋風(fēng)又起的時候,按著同一韻律,再次從地上輕靈地旋舞飄飛,它們毫不理會生命最美好的時刻意味著什么。它們即將化作塵泥。即便無風(fēng),樹葉也會凋落,從空中直直地降落下來,如一枚沉靜的果實(shí),表現(xiàn)出深思熟慮的情調(diào)和超然的莊嚴(yán)。既然沒有風(fēng),是什么力量使它們凋落下來呢,是憑自己的意志嗎?我凝視著那一片片沉靜地降落的樹葉遐思。幾個孩子在收集落葉,我也情不自禁撿起幾片,葉柄柔軟而呈青色,變了色的葉片依然光潤水鮮,筋脈清晰,充滿液汁,這是活的葉子,簡直就在向你悄聲細(xì)語說著一些什么。它選擇生命最美好的時刻告別人世,大千世界上竟連植物也不愿使自己死得丑陋。
于是,就連許多綠葉也受了感染似的,紛紛離枝而下,加入同類的有韻的舞蹈,使我驚詫的是,在東郊一個空曠的樹陰垂覆的公園內(nèi),池邊垂柳尚在婆娑搖曳,滿地卻已壓著一層青翠的落葉,如同綠色的積雪。這超越我對自然現(xiàn)象的理解度,這是大自然有意作出的驚世駭俗之舉嗎?那是白楊樹的寬大的葉子。我佇立在厚厚的積葉上,向白楊樹仰望:滿冠樹葉在風(fēng)中簌簌作響,透出深沉的翠色。白楊樹很早就開始凋落了,可是它的葉子將堅持到最后凋盡,儼然是秋天的守護(hù)神,到所有的樹木變得光禿禿的時候,才會凋落下最后的樹葉,那也是綠色的。白楊樹把深秋的空間,染得上下皆綠了。這位北國的偉男子既遵從無情的時序,又執(zhí)拗地珍愛生命的翠色,于是造就了一種奇觀。一位穿著鮮紅衣裳的南方姑娘手持一束白楊樹的落葉,在風(fēng)旋起的綠色渦流中攝影,留下這一獨(dú)特的對于秋日的回憶。這確是一張富有意味的照片,只在北國才有這樣的秋情;在北國,沒有枯槁得干脆的落葉。
現(xiàn)在,北國的落葉喬木已經(jīng)凋盡,但秋葉的美麗和我所體驗到的情味,使我不為它的凋落而傷感,甚至連北方秋日的肅殺勁也被沖淡了?;蛟S正因北方秋日來得肅殺,才有落葉構(gòu)成的濃郁的秋意。在我久居的溫暖濕潤的江南,樹葉的凋零要蔓延秋冬兩個季節(jié),凋落得遲遲慢慢,顯出極不情愿的情狀,因而不見落葉稠密如雨的景象,落葉大都是死去的樹葉,色彩也遠(yuǎn)不如北方的絢爛。而且,總有一些樹葉不知倚仗什么神奇的原因,干枯發(fā)硬的還會掛在光禿禿的枝丫上,到開春葉柄下萌動新綠,才會被頂落下來。幾片枯葉活畫出秋冬肅殺的風(fēng)景。
我愛秋葉甚于初春的新綠。
我愛北方的秋甚于南方的秋。
注:本文選自1986年12月8日《北京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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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作者久居溫暖濕潤的江南的緣故,當(dāng)他置身于新清、干爽的北國之秋,他感受到一個奇異的景象──路邊上、樹林里滿是美麗的秋葉,那一片片秋葉里仿佛都隱藏著一個個活的靈魂。讀過本文,你能說出北國秋葉大致有哪些特點(diǎn)嗎?秋至葉落,也許在他人看來是尋常之事,但作者看出其中的深意,你能找出文中富有深意的話語并作些歸納嗎?比較謝冰瑩《秋天的落葉》,就兩文的內(nèi)容或形式上的某一相同點(diǎn)或不同點(diǎn)作些探究。
你也感受過秋天,你也看過無數(shù)秋葉輕快地或悄然地墜落,現(xiàn)在,調(diào)動你的記憶,發(fā)揮你的想像,就“我心中最美的秋天”的話題作些構(gòu)想,與同學(xué)一起暢談、討論,如果你不愿與人交談,也可以對自己心愛的日記本傾訴心語。
積累詞語
蕭蕭 驀然 韻致 蕭索 啁啾 欣悅 面頰
執(zhí)拗 樹陰垂覆 婆娑搖曳 驚世駭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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