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李北辰 北京報道
在北京的一家飯館包間里，許多非京籍學生家長坐在一起，商討接下來該如何推動開放“異地高考”。與往常一樣，每周四，家長們都要去北京市教委信訪辦遞交開放異地高考呼吁書。在他們看來，現(xiàn)在到了最關鍵時刻國務院辦公廳已發(fā)布文件，要求各地在2012年12月31日前出臺異地高考的具體辦法。現(xiàn)在“大限”將至，如果方案仍無法解決問題，他們中一些初三和高三的孩子將面臨被迫回戶籍地上學或無學可上的困境。
回不去的故鄉(xiāng)
楊女士的女兒小嬌(化名)今年上高三，她正在等待命運的安排。
10年前，楊女士帶著女兒從老家黑龍江來到北京。此前，楊女士的愛人被長期派駐北京工作，“我們不愿兩地分居，也不了解什么留守兒童，就知道孩子得自己帶，家里老人也去世了，扔給親戚也不現(xiàn)實，所以就來了?！睏钆扛嬖V記者。
在北京10年，楊女士搬了8次家，但已逐漸熟悉了這座城市?！艾F(xiàn)在回黑龍江覺得冷?！?而小嬌適應得更快，并早已以此為家?！昂⒆酉矚g北京，現(xiàn)在回老家，其他小孩都對她一口京片子覺得奇怪，這也意味著她沒有故鄉(xiāng)了，在老家除了幾個親戚，她一個人也不認識?！?BR> 小嬌在京求學的第一道坎是小升初。小學畢業(yè)時，班主任對楊女士說：“你自己想轍去吧。”又對小嬌說，“你家如果有能耐，就找地方上學去?！蹦菚r，有戶口的孩子基本已經(jīng)有地方念初中了?！霸诤⒆映砷L過程中，雖然她不說，但肯定感覺到了歧視，心里也很自卑?！睏钆空f。因為楊女士在東北已經(jīng)拿到了高級職稱，后來又取得了“北京綠卡”，總算解決了小嬌小升初和中考問題。如今，更大的困境擺在一家人面前小嬌要高考了。
面對如今對異地高考鋪天蓋地的議論，楊女士對小嬌采取了隔離?！拔也蛔屗牭教噙@方面的聲音，也不讓她上網(wǎng)，孩子已經(jīng)受到了歧視，馬上將面臨人生的重大選擇，我能保護到什么程度就保護到什么程度吧?！?BR> 另外，楊女士還告訴小嬌，不要對在北京參加高考抱任何幻想?！拔也唤o她希望，因為希望落空對她打擊太大了，她18歲了，必須接受現(xiàn)實，盡管很殘酷?！?BR> 現(xiàn)在，楊女士已經(jīng)做好了帶小嬌回老家的準備?！安荒茏屗约夯厝?，怕她陌生，雖然那兒是她的故鄉(xiāng)，但已經(jīng)沒有根兒了。我們在北京屬于外地人，在故鄉(xiāng)也屬于外地人。我得重新找工作，租房?！?BR> 更讓楊女士擔心的，是兩地教材的不同?！盎厝Τ煽兛隙ㄓ杏绊?，不同省市答題方式不一樣，采分點也不一樣，一切都得重新適應。如果沒考好，我們可能還得復讀?！?BR> 要么出國要么失學
面臨同樣困境的，還有初三學生小光的家長馬先生。
馬先生老家在廣西，但因為讀書分配工作的原因，他和孩子的戶籍落在了青海。馬先生曾是國企員工，2005年下崗后帶孩子來到北京，現(xiàn)在從事礦產(chǎn)勘探工作，“總在深山老林里跑。”
現(xiàn)有政策下，小光只有回青海參加中考。但在青海，小光一個親戚朋友也沒有。“那兒對他來說是陌生的土地，高海拔，說方言，吃青稞，喝奶酪，光生活就夠他受的，還怎么讀書考試。我們現(xiàn)在廣西老家也回不去，說實話，雖然青海分數(shù)低，但我們不想占分數(shù)的便宜，只想著在哪兒讀書，就在哪兒考試，我們也不是為了北京分數(shù)低才來的，完全是因為找到了合適的工作才住下來的?！瘪R先生說。
在馬先生看來，擺在小光面前的似乎只有兩條路：第一，如果政策開放，讀公立高中;第二，政策不允許，讀私立高中，然后出國留學或失學，“出國經(jīng)濟壓力太大，難以實現(xiàn)，失學可能性大些?！?BR> 更讓這位父親失落的，是兒子對自己的態(tài)度?！斑@么小的孩子，一提到升學就嘆氣。他學習很好，全校排名靠前，所以他說我們做家長的如果找不到學校就是沒本事，但我真的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存錢，期盼他出國讀書，盡管那可能是徒勞。”馬先生說，“因為戶口的事，小光對這個國家已經(jīng)沒什么好感了，我們想讓他愛國，他說我們腦殘?！?www.liuxue86.com)
尋求改變的家長們
在每周四去教委信訪辦咨詢異地高考進展的家長中，跳舞(網(wǎng)名)是比較積極的一個，盡管她的孩子今年剛上初一。談及做這件事的初衷，她說：“因為母親的本能。”
跳舞的老家在河南，孩子5歲前一直和愛人兩地分居。2005年，她帶孩子來北京投奔丈夫。2010年5月，跳舞從報紙上看到了北京小升初是同城待遇，可免試就近入學?！澳菚r孩子四年級，正好趕上。后來才知道，這都是隨遷子女家長努力的結果，我非常感激他們?！?BR> 跳舞告訴記者：從2010年2月起，就有非京籍家長往教委跑，剛開始，一到傳達室被轟回去，后來家長們被推給了海淀區(qū)教委信訪辦。從此，他們開始和海淀區(qū)教委信訪辦打交道。剛開始一個月去一次，后來一周一次，直到2010年5月，北京小升初政策出臺前一天，關于學校分配問題，家長們還在和信訪辦的人“談判”。終于，“談判”后第二天，小升初同城待遇在北京破冰。
從那時起，跳舞加入了呼吁教育平等的隊伍。家長們也開始呼吁更高一級的異地中高考問題。建立網(wǎng)站和QQ群，容納更多家長，尤其高三家長，呼吁的地點也在“升級”，從海淀區(qū)教委變成了現(xiàn)在的北京市教委信訪辦?！斑@個過程挺艱辛的，沒有任何人支持你，只有我們這些普通的家長，我們是在完全無望的情況下給自己找希望，而且一直保持著理性?！碧杼寡?。
他們開始搜集支持異地中高考的簽名。家長們來到地鐵口、農(nóng)貿(mào)市場等外地人多的地方，一個一個尋找簽名，“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10多萬了。”跳舞說。
與此同時，一些陌生的困擾也擺在家長們眼前?！拔覀兒灻麜r支的桌子，拉的條幅，沒一會兒就被人收走了，說不允許。有時想一起開個會也非常難，剛用大家湊的捐款訂好了飯店，沒一會兒飯店就打電話說剛才訂的房間臨時有事。對我這樣平時愛看肥皂劇和快樂大本營的母親來說，這些事兒挺不可思議的，我開始知道，這個社會還有我們完全沒接觸到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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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更讓跳舞擔心的是外地和本地人之間矛盾的進一步激化。在教委信訪辦門口，京籍年輕人和非京籍家長之間不斷有言語沖突發(fā)生?！八麄兒芏嗑褪瞧鸷?，我們只是希望搭建一個理性的對話平臺，而非激化矛盾。”跳舞告訴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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