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
在山西省夏縣西北,有一個依山傍水的村落,這就是司馬光的故鄉(xiāng)。在宋代,夏縣不屬河東即現在的山西省,而屬陜西管轄。所以當時司馬光和其他人,都稱司馬光為陜西陜州(今夏縣)人。司馬光的籍貫是山西夏縣,但他卻不是誕生在夏縣。而是生在光州(今河南光由縣)。這是因為他的父親司馬池,在考中進士之后,便在光州等地作官。司馬光在北宋天禧三年(1019年)十月十八,出生于光州,所以單名“光”;后來,司馬光又稱“司馬君實”,那是因為他一生忠誠老實,不作口是心非的事;又叫“涑水先生”,他的家鄉(xiāng)有一條小河叫涑川;不過,他自己則喜歡叫“迂叟”,意思 是他老實忠誠到近乎“迂”的地步。
學習刻苦 為官廉直
幼年時代的司馬光,隨著父親的到處作官而奔波南北,他到過浙江杭州,安徽壽縣,四川廣元等許多地方。這些南國風光,給他以美好的印象。成年之后,司馬光還經?;貞浻啄陼r代的南國春秋,留戀那里的風土人情。
司馬光雖然出身于官僚地主家庭,他父親曾是四品官;擔任過北宋中央政權中的天章閣待制等要務,但并不是權臣貴戚,更不是奸邪之徒。而且,司馬光的先輩,是普通農民。司馬光曾經說過,他的祖輩在埋葬時,連棺材都置不起。這種家風,給司馬光以很大影響。司馬光一生光明磊落,以清貧而不貪不奢為榮,并且希望這種家風,能傳至后代。他在給他唯一的兒子司馬康的訓示中,就曾嚴格要求兒子儉樸,要求兒子不作虧心事。
事實上,司馬光的父親,也是這樣要求司馬光的。年幼的司馬光不會剝核桃,別人間他核桃是否是自己剝的,他說是;正好叫司馬池聽見了。大罵兒子說謊。這件事對司馬光教育很大。從此,司馬光立志不說謊話,并且說到做到,終生不說假話,被入傳為佳話和效法的榜樣。不過,父親要求司馬光的主要方面,還在于讀書求知。六歲開始,司馬光便在父親指點下,熟讀文史。司馬光不是神,也不是天才。他缺乏王安石那種過目不忘的聰敏和才氣。他的學識淵博,來自驚人的刻苦精神。他睡覺用的枕頭,是一段圓木,叫“警枕”;圓木容易動。使人睡不穩(wěn)。只要圓木一動而司馬光驚醒,就立即起床挑燈夜讀。正是這種精神,使司馬光從小就博覽群書,學力超群,而且功夫扎實,甚至不惜死記硬背。這就為他后來的治學和參政,打下了厚實的基礎。
司馬光十五歲就被錄取為官。不過這是根據北宋規(guī)定,由于司馬池是四品官,所以可以錄用自己的兒子。這種“恩蔭”即賜官,當然只能是一些待遇,而不是真的可以從此青云直上。司馬光不想靠父親的官位來庇護和賜與,他有自己的抱負。為此,他在二十歲時參加了科舉考試,并且榮獲進士甲科。這是很不容易而又是十分光彩的事??贾羞M士,才可以真正做官。司馬光先后被任命在華州(今陜西華縣)、江蘇蘇州等地;作判官之類的小官吏。還曾在杭州、虢州(今河南靈寶)等地閑住。慶歷元年(1041年),司馬池病逝,司馬光將父親安葬在夏縣家鄉(xiāng)?自己也在那里服喪。直到四年之后,他才喪滿在河南重新任職。從宋代到近代,有一種看法,認為司馬光后來反對王安石變法,是由于王安石是南方人,了解南方的社會情況:司馬光是北方人,只了解北方的社會情況,所以兩人產生了意見分歧.這種看法是表面的、片面的.司馬光雖出身于北方,但他的青少年時代,多在南方生活或做事,并且多次到過東南沿海各地。
司馬光政治生涯的轉折,是在他二十七歲那年.他終于被調到北宋首都東京(今河南開封),先是擔任中央政權中的評事、直講、大理寺丞等一般職務,后來又擔任了館閣校職,同知太常禮院等職,參與了有關刑事、禮儀及編校書籍等工作。這就使他有機會熟悉朝廷情況,了解北宋內部的矛盾與斗爭??上Ш镁安婚L,由于當時宰相龐籍被免職,司馬光離開了首都.龐籍是司馬光的知音,司馬光的入朝為官,得力于龐籍的推薦。如今龐籍離京,而且希望司馬光跟他一起走.司馬光思慮再三,為報龐籍知遇之恩,毅然棄官與龐籍一同到了鄆州(今山東東平)。司馬光在那里,僅擔任了鄆州典學和通判.通判是考察官吏治績優(yōu)劣的苦差使。這是至和元年(1054年)。第二年,司馬光又跟隨龐籍調到并州(山西太原),任并州通判。
人生之路彎彎曲曲。嘉祐二年(1057年),司馬光遇到了第二次轉機。他再次被調入京,擔任開封府推官等職.嘉祐六年(1061年),被提升為起居舍人,同知諫院.諫院是專門批評朝政得失的機構,司馬光擔任諫官五年,以其剛正不阿的性格,從內政外交,到社會道德,提出了許多批評和建議.這是司馬光從政以來的黃金時代.現在看來,這些批評和建議,其目的當然是為了宋朝天下的長治久安,但他反對北宋中期的因循茍且,弊病叢生,證明了司馬光當時既不守舊,更不頑固,而是主張改革朝政的有志之士.遺憾的是,當朝皇帝宋仁宗和宋英宗對司馬光的意見,大多聽而不聞,不置可否.這就使司馬光失望、苦惱。他終于決定力辭諫官之職,就任龍圖閣直學士。
治平四年(1067年)宋神宗即位。這位直氣方剛的年輕皇帝,銳意改革。這就決定了北宋很快掀起了改革之風.本來,年富力強的司馬光,在改革之風中可以意氣風發(fā)地大干一番事業(yè).宋神宗對司馬光也十分看重,經歐陽修推薦,司馬光被攉升為翰林學士兼御史中丞,成為宋神宗的頂梁之臣.宋神宗還曾想讓司馬光主持朝政,領導改革.然而,由于司馬光同王安石之間在改革什么,如何改革方面,產生了分歧與對立,而宋神宗又支持王安石,司馬光終于又一次離開朝廷,被罷了翰林學士等職,于熙寧三年(1070年)到水興軍(今陜西西安)任地方官去了。司馬光是多么不愿意離開首都啊,他是多么希望宋朝能夠振興啊.然而,這一切都將煙消云散。
熙寧四年(1071年)初夏,司馬光又辭去了永興軍公職,改判西京(今河南洛陽)留司御史臺.這是有官無權的名譽差使。從此,司馬光在洛陽“獨樂園”內一住就是十五年。這十五年,司馬光雖然仍然關心著當朝的政治風云,但既不能參與朝政,也不想參與朝政,而是埋頭于完成自己主編的《資治通鑒》。從離開首都到西安,再由西安到洛陽,這是司馬光人生道路上的第三次轉折.這轉折,對司馬光來講,是禍從天降.然而又有誰不為司馬光的因禍得福而敬佩呢?舉世聞名的《資治通鑒》,正是由于司馬光可以閑居洛陽十五年,專心致志地修成了.這才真是我國乃至世界史學史上偉大的創(chuàng)舉.司馬光將與《資治通鑒》永存。
仁義禮信 治國治民
司馬光的政治思想比較復雜.他尊孔稱儒,主張以仁義禮信來治國治民。他主張對百姓實行仁政.所謂仁政,就是要“興教化,修政治,養(yǎng)百姓,利萬物”。用當代的話說,司馬光的“興教化’,也就是加強思想道德教育,改變社會風氣.司馬光認為文化教育是國家大事,應該抓緊抓好.如果天下百姓思想不一致,就不可能同心同德地為宋朝統(tǒng)治服務,就會發(fā)生問題,動搖統(tǒng)治基礎.因此,他十分注重學校教育,注重形成好的社會風氣.當然,他所提倡的思想道德和社會風氣,不能超越封建思想道德的范疇.但是,司馬光的立足點,是要對人民實行“仁政”,不主張對百姓實行殘暴統(tǒng)治.他甚至認為,老百姓反抗朝廷,發(fā)生暴動,責任不在人民,而在于統(tǒng)治者,是各級官吏官逼民反,而不是百姓天生要造反。為防止百姓主要是農民起義,司馬光強調要“修政治”,即選用好人才,修改好政策法令,嚴明法紀等。
司馬光的“養(yǎng)百姓”,就是要寬待百姓主要是農民,不要過分剝削農民,壓迫農民。在司馬光看來,農民是天下衣食的直接生產者,如果不讓農民休養(yǎng)生息,維持簡單再生產,那么,不但農民活不下去,國家也將貧窮衰亡。這種“民為貴’的民本思想,支配著司馬光的行動。他一再反對當朝向農民增加稅收.他極力勸諒統(tǒng)治者不要揮霍民財。由于災荒,許多州縣老百姓受饑挨餓,“民多萊色”,而朝廷官吏還在那里搜括百姓,揮霍浪費,他怒不可遏,堅決要求朝廷節(jié)省開支,罷宴罷賜.而他自己,則帶頭將恩賜交給公用。由于北宋農民徭役即無償為國家勞動大多,甚至使農民流離失所,司馬光建議減輕勞役負擔.有一次,司馬光拍案而起,堅決要求皇帝“更下詔書,深自咎責,求所以事天養(yǎng)民,轉災為福之道?!币簿褪钦f,司馬光要求皇帝深刻檢討,并且讓大家都知道犯了什么錯誤;之后,再想辦法如何“養(yǎng)民”即讓人民生活得好些,以轉災為福。這種為民請命的膽量和氣概,當時并不多見。
“養(yǎng)百姓”是前提,“利萬物”是目的。所謂“利萬物”,就是有利于物質生產。司馬光不是清淡家或空想家,他知道要國強民富,不發(fā)展生產,不重視生產,不增加社會物質財富,是一句空話。因此,司馬光同樣重視社會生產的發(fā)展。他明確地說過,農業(yè)是國家的根本,而當時的一些政策法令,已經不利于農業(yè)生產的發(fā)展。因此,他曾尖銳指出“害農者政也”,即政策阻礙了發(fā)展農業(yè)。他建議“為今之術,勸農英如重谷,重谷莫如平糴”。在他看來,光是口頭上叫喊重視農民,勸告農民好好生產,是不夠的,必須采取有效措施,提高農民的生產積極性,使之能夠安居樂業(yè).所謂“平糴”,宋初,曠常平倉”,是行之有效的重農政策:在豐收年景,政府以高價大量購買糧食,避免谷賤傷農;而在災害兼收之年,政府則以低價將糧食賣給農民,甚至救濟貧民,以免谷貴害農。這種措施,到司馬光時代已經名存實亡。司馬光再三主張整頓和恢復“常平倉”以促進農業(yè)生產。
從上述中心政治思想出發(fā),司馬光在政治、經濟、思想、道德等各個方面,對當時的種種弊端,提出了批評。尤其是在王安石變法之前,他任諫官和侍從時,更對時政提出了許多革新意見。
例如,在人才問題上,司馬光反對冗官成災,因循守舊,無所事事的惡劣風氣,主張精兵簡政,主張打破門第出身,論資排輩的用人制度,主張以實際才德,越級提拔重用各種專門人才。又如,當時冗費和冗兵驚人,成為極大禍害,他主張兵在精而不在多,主張還兵于農,不要擴軍,要讓士卒回到農業(yè)生產上去;而對于國家無度的開支,他更嚴厲要求上自皇帝,下至縣吏,應該節(jié)約為民。再如,司馬光對于當時朝廷麻木不仁,反而以歌舞升平來掩蓋問題成堆的狀況,十分不滿,指出這是不事進取,得過且過的壞風氣。他強調“務實”,要少說空話,多干實事,一切從實際出發(fā),實事求是。而他自己,則是埋頭苦干的務實家。有一次,司馬光叫人去賣掉他家的馬。他囑咐賣馬的,一定要講清楚,“此馬夏月有肺病”,不要欺騙別人。賣馬的暗自發(fā)笑:司馬光簡直老實到愚蠢的地步。還有一次,他為村民講學,村民提出一個怪問題,司馬光老實承認,我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不能解答;以后研究清楚了,再來回答你們。
王安石變法的反對派
反對王安石變法,是司馬光政治生涯的重要方面。
無論從私人情誼上講,還是從政治態(tài)度上說,王安石變法之前,司馬光與王安石都十分和諧與一致。當時的所謂嘉祐四友,就有王安石與司馬光。倆人時常相聚交談,以詩唱和,以文會友。從主張改革時弊的文論奏章中,我們可以看到倆人的政治觀點基本相同。即使是宋神宗起用王安石,準備推行新法之初,司馬光還對王安石抱有好感。有人攻擊王安石時,司馬光并不贊成,認為是言過其實。
那么,司馬光為什么忽然激烈反對王安石變法,直到被人稱為反變法派的首領呢?其原因,在于司馬光認為王安石新法“與民不利”。變法之前,王安石提出了發(fā)展生產的主張和意見,但是,變法開始之后,王安石實際上把發(fā)展生產放在次要位置,而急于解決財政困難問題。北宋中期盡管稅收數倍于國初,但由于冗兵、冗費和冗官等的巨額開支,造成了國庫空虛,入不敷出的嚴重局面。宋神宗即位,碰到的難題首先就是財政困難。他曾召集王安石、司馬光等,詢問如何解決財政困難。司馬光回答,首先應該節(jié)省朝廷開支,注意節(jié)流,如皇親大臣的大量賜物,就可以省下來。王安石不同意這種看法,他提出節(jié)省開支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而應該從理財上著眼。王安石所說的理財,主要意思就是想方設法增加朝廷收入。而要增加收入,必然要增加對地主與農民、商人、手工業(yè)者的稅收或變相稅收。司馬光當場激烈反對王安石的這種主張。他說:天下財物百貨,是有限的,不在老百姓手里,便在政府手中,如果增加稅收,就是侵奪百姓財富,造成民窮國富,王安石并沒有聽進司馬光的意見,而是在變法實踐中,果然用各種辦法,加重了地主、農民等的負擔,從而解決了財政困難。這就使司馬光與王安石的矛盾與斗爭,越來越激烈尖銳,直到兩人由莫逆之交,發(fā)展到互相攻擊,最后變成老死不相往來的政敵。
從現在來看,公平而論,王安石的新法有有利于發(fā)展生產的一面,也有不利于發(fā)展生產的一面;有有利于農民的一面,也有不利于農民的一面。司馬光所看到和反對的,大多是不利于生產和農民的一面.例如當時爭論最激烈的青苗法,既有限制豪強大地主放高利貸,殘酷剝削農民的作用,但在發(fā)放青苗錢時,確實要收取農民百分之四十至六十,甚至成倍的利息。司馬光其實并不反對打擊與限制富豪的高利貸,而是反對向農民收取如此高的利息.他一再說,向農民發(fā)放錢糧,可以用常平倉的辦法,不取或少取利息(可以收百分之十的利息)。其次是免役法.司馬光早就主張改差役為雇役,王安石的免役法與司馬光的主張大體相同。那么,司馬光為什么又反對免役法呢?原因是免役法要向原來不服勞役的下戶即農民及其他人,收取不少數量的免役錢。司馬光認為這一政策,地主富豪有錢,可以應付,而貧民沒有錢,窮于應付,加重了他們的負擔。再次,是市易法與均輸法,司馬光認為這是與商人爭利,不利于商品流通。最后是保甲法,司馬光認為這會使農民不安心種地,而去練兵習武。
由上可見,司馬光反對王安石變法,是從其愛民,寬民和重農思想立場出發(fā),反對新法中的苛民與傷農方面。把司馬光說成是站在豪強大地主立場上,頑固地反對限制豪強大地主利益,恐怕是不準確,不全面的。
另外,對于王安石在變法中的具體作法,司馬光也有意見.主要是王安石“求治太急”,不夠穩(wěn)重,犯了急躁冒進的毛病.還有是用人不當,用了呂惠卿這樣有才少德的“小人”。這些,司馬光在給王安石的三封長信中,都作了詳細的說明,說了自己的看法。然而王安石始終沒有接受與改正。
司馬光反對王安石變法,應該給以客觀的,公正的評價。他反對新法中不利于農、工、商業(yè)發(fā)展的一面,他反對王安石某些作法欠妥的一面,必須加以肯定.以王安石變法劃線,不加具體分析地一概把反變法派加以否定,并且加上大地主階層的頑固派、守舊派的帽子,是不公正的.實際上,圍繞變法與反變法的爭論與斗爭,既不是要不要改革之爭,而是改革什么,如何改革之爭.這場爭論,見仁見智,互有短長.他們是站在同一立場上,都是想為鞏固和發(fā)展宋朝的封建地主政權服務。由于在如何才能鞏固地主政權方面,出現了意見分歧,所以導致了這場爭論與斗爭。全盤肯定王安石變法,把它說成是代表中小地主階層利益,說成是從發(fā)展生產著眼推行新法,是片面的.全盤否定王安石變法,把它說成是搞亂了天下而又害國害民,恐怕也是片面的。司馬光反對王安石變法,本來應該是有利有節(jié)的,然而,由于司馬光看問題帶有片面性,加上朝野反對變法之聲越來越高的影響,他也就越來越走向偏激,以至夸大了新法的錯誤和缺點,犯了形而上學地否定一切的錯誤。真理再向前跨一步,確實會變成謬誤.象農田水利法與保馬法等,司馬光是可以不加反對的。然而他卻盲目地反對了。今天,如果我們把司馬光同王安石在九百多年前的分歧與斗爭,說成是兩條路線、兩種世界觀的斗爭,也就過分了。
如何看待司馬光晚年作相時廢除了王安石變法呢?如果說在新法推行之初,還多少有利于農業(yè)生產的話,那么,自從王安石第二次罷相之后,新法逐漸變化,變成單純地為了增加官方收入。因此,新法的法令不但推行困難,而且一部分已經名存實亡,實際上已經廢除了。盡管如此,我們也不必原諒司馬光晚年所犯的錯誤。是的,廢除新法已是大勢所趨。但是,實行新法需要慎重、穩(wěn)妥,廢除新法也需要穩(wěn)妥、慎重。蘇東坡曾經勸告過司馬光:“法相因則事易成,事有漸則民不驚”。這一忠告是多么地深切而有遠見。但是,固執(zhí)的司馬光誰的話都聽不進去。他自認為廢除僅有的免役法、青苗法、保甲法,決不可以慢慢來,而應該像救火、救落水者那樣迅速、及時。這就使他最后犯了與王安石相同的急躁病,迫不及待地付諸實踐了。后采成為著名奸臣的蔡京,善于投機鉆營,他鉆了司馬光性急如焚的空子,在開封府五天之內就廢掉了免役法。司馬光老眼昏花,看不清蔡京的兩面派本質,還曾把他樹立為標兵。
這也難怪,司馬光自己清楚,他在世的時間不多了。他要抓緊時間。更主要的,他認為新法已經成為害國害民的弊法。廢除弊法,是不必等待的。他有良好的動機與愿望,卻沒有得到令人滿意的結果。司馬光終究不是老練的政治家,而是學問家、史學家。
這里還要說一點司馬光對待我國少數民族及其政權的立場和態(tài)度。他當然無法擺脫漢族中心觀和中原王朝正統(tǒng)觀的影響。但是,他的進步之處,在于承認契丹族、黨項族等當時的少數民族,可以有自己的獨立和自由。司馬光希望漢族統(tǒng)治少數民族,然而,他認為這種統(tǒng)治,既不應動輒用武力征服,更不應把少數民族當作奴隸。司馬光認識到,當時我國北宋和契丹、西夏三分天下,宋朝既沒有力量,更沒有必要急于求得統(tǒng)一。因此,司馬光主張對待鄰國,必須采取和睦親善的政策,而不能任意訴諸武力.他提出“交鄰以信”,就是要以宋朝的威望,大國的氣度,去感化遼國和西夏,使他們佩服宋朝。自然,司馬光清楚,即使如此,鄰國還有可能犯宋,這就同時必須加強戰(zhàn)備,鞏固邊防.而鞏固邊防,不在于擴軍,而在于選擇好將帥,加強操練.這些看法和主張,應該說是附合客觀實際的,也是基本正確的.從這一指導思想出發(fā),司馬光反對王安石變法期間對西夏的戰(zhàn)爭.司馬光認識到戰(zhàn)爭有百害而無一利,是勞民費財之舉.所以,在他任相時,將變法期間侵占西夏的領土,應西夏的要求,還給了西夏.如果把這種主張和作法,稱之為賣國和罪行,是不恰當的。且不論在今天看來,西夏和遼國都是中國歷史上的封建政權,就民族和國家而言,宋朝有權建立以漢族為主的政權,契丹和黨項族也有權建立自己的政權.既然已經建立了政權與國家,就可以而且應該睦鄰相處.西夏或遼國進犯宋朝不對,宋朝進犯西夏或遼國,難道就是正義之師?司馬光并不主張對西夏妥協(xié)、退讓或投降,他曾經積極參與過對西夏的防守.他所反對的,是宋朝進犯西夏。把王安石稱為企圖統(tǒng)一中國的英雄,而司馬光則被誣為投降路線的代表,事實上,王安石等好大喜功地主張對外戰(zhàn)爭,中國并沒有統(tǒng)一,反而由于戰(zhàn)爭而損失了無數人力物力,帶來了嚴重的后遺癥。主張戰(zhàn)爭未必都是英雄,堅持和平未必都是賣國。我們不能跟著宋代人的大漢族主義和中原王朝中心觀跑,而應有客觀而科學的分析與評價。
資治通鑒 史學大家
司馬光一生的成就,與其說在政治方面,不如說在學術、著作方面。他的著述之多,使人為之傾倒。除現存的《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八十卷外,還有《灤水紀聞》三十二卷,《稽古錄》二十卷,《通鑒節(jié)要》六十卷等等,這就在宇數上超過了《魯迅全集》。如果加上《資治通鑒》那么,可以說司馬光著述之豐,真可謂前無古人了.《資治通鑒》是司馬光主編的不朽之作,共二百九十四卷。這部編年體中國通史,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年),下至后周世宗顯德六年(959年),記述了一千三百六十二年的歷史.在中國史學史上,該書的成就,地位和作用,無與倫比,在世界史學史上,也首屈一指。研究中國史,了解中國史者,不可不讀《資治通鑒》。
司馬光早就想編一部簡明系統(tǒng)的中國通史,苦于沒有機會和時間.在和王安石政見不同、難于合作的情況下,司馬光退居洛陽,通過編纂史著,從歷史的成敗興亡中,提取治國的借鑒,“使觀者自責善惡得失”。應該說,司馬光著史,是其從政治國的另一方式。早在宋仁宗嘉佑年間(1056——1063年),他曾與劉恕商量說:“余欲托始于周威烈王命韓趙魏為諸侯,下訖五代,因丘明編年之體,仿荀悅簡要之文,網羅舊說,成一家之言。”這說明他30多歲時,已醞釀出《通鑒》的規(guī)模。宋英宗治平元年(1064年)首呈《歷年圖》25卷,二年后又呈《通志》八卷,說明他在政事活動之余,已進行撰寫。他的著史得到宋英宗、宋神宗的稱贊、支持,宋英宗同意他設立書局,自擇官屬,神宗以此書“鑒于往事,有資于治道”而命名為《資治通鑒》,并親制序文,以示重視。除了允許其借閱國家所有的圖書資料外,神宗還將穎邸舊書3400卷,賞賜給司馬光參考。修書所需筆、墨、絹、帛,以及果餌金錢之費,盡由國家供給,為他提供了優(yōu)厚的著書條件。
司馬光著史,還選取了劉恕、劉觸、范祖禹等人做為助手,他們既是當時第一流的史學家,又與司馬光在政治、史學上觀點一致,故能在編書中各顯其才,通力合作?!锻ㄨb》的成功,與他們的努力分不開,但最終使《通鑒》達到光輝頂點的,還決定于主編司馬光的精心著述。正如劉恕之子劉羲仲所說:“先人在書局,只類事跡,勒成長編,其是非予奪之際,一出君實筆削?!?BR> 《通鑒》的編寫,大致分三個步驟:一、排列叢目;二、編寫長編;三、刪改定稿。一二兩步,在主編指導下由助手完成,第三步則完全由主編一人完成。全書的發(fā)凡起例由主編拿出后,編寫過程中的具體方法和原則,司馬光強調了以下幾個方面:
一、嚴格的選材。叢目、長編的取材盡量廣泛,提出“寧失于繁,毋失于略”,所選史料內容則著重在國家興亡、政策得失、君臣道德等方面,目的在提供治國借鑒,反映生民休戚的情況。這樣,所收史料除正史之外,諸如稗官野史、百家譜錄、總集別集、傳狀碑志等總數不下300多種。長編長達650O多卷,3000多萬字。
二、精心的考異。只有真實才有價值,只有有價值才能具備借鑒作用。任何史家著史都要對史料進行考異,而司馬光除將考異所選史料收入正文之外,又將各種不同的說法和鑒別理由加以逐條說明,著成《通鑒考異》30卷,與《通鑒》一起奉上。由于考異中“抉擇幽隱,校計毫厘”的嚴謹態(tài)度,大大增強了史著的可靠性、真實性,《通鑒》以信史著稱,離不開《考異》的輔翼作用。而這種著史方式,為后世史家沿用,清代以考證史實見長的乾嘉學派,正是沿著這條路子發(fā)展起來的。
三、編制目錄?!锻ㄨb》記載了16個朝代1362年的史實,是一部總計294卷的長篇巨著,為翻檢方便,于修史同時編寫《通鑒目錄》30卷,我國古代編年體史書因按年紀事,故沒有篇目,不作目錄,只是以年檢索。司馬光突破這種舊例,分三部分將年表、帝紀、歷法、天象、目錄、舉要、索引集于一塊,開創(chuàng)了編年體史書多功能目錄的新體例,使《通鑒》體更臻于完善,將我國的歷史編纂學推進到了新的水平上。
四、完善史體。編年體記事簡明扼要,但受時間限制使史事拖沓割裂,不易反映全貌。司馬光注意吸收紀傳體的優(yōu)點,為交待前因后果,大量采用連載、主載、附敘、追敘、補敘等寫法,帶有以事件為線索組織材料的性質,表現出突破編年體,醞釀紀事本末體的趨勢,對南宋袁樞編纂《通鑒紀事本末》一書,有啟迪先導之功。這一改造,使古老的編年體例煥發(fā)了新的生命力,后世仿作接踵以起,形成了一個從古至今的編年史書系統(tǒng)。這一系統(tǒng)中,《通鑒》以通史成書,便干“探明變化之由,尋求演變之跡”,與唐宋以來社會上“主通明變”的思潮相吻合,也與“資治通鑒”的目的相一致。
五、加工貫通。集體寫書,由于手筆不同,風格各異,容易產生割裂駁雜的現象,但《通鑒》的語言風格如出一人之手,渾然一體,毫無雕琢彌縫的痕跡,這正是司馬光精心改編和加工的結果。有著深厚文字功底的司馬光,尤長于敘事,款款寫來,原委了然,文字優(yōu)美而質樸,格調古雅渾厚而又簡潔曉暢,真可謂別具匠心,自成一體。有許多場面和人物描寫,已成文學史上的名篇,而大型戰(zhàn)爭如赤壁之戰(zhàn),淝水之戰(zhàn)的敘述,更是勝炙人口,引人入勝,超越了所有其他史書的記載,成為歷史散文的上乘。
六、撰寫附論。我國史家借論贊以寓褒貶勸戒之意,已成傳統(tǒng)。司馬光在《通鑒》一書中附論,不僅數量多,而且篇幅長。全書附有180多篇,80多篇援引他人之論,其余全為親手撰寫。所論多為治亂之因,君臣之道,是在以往所寫史論與奏疏基礎上,因史事而發(fā)揮,就時事而議論。字里行間,充滿著匡輔的誠意和情感,寓褒貶臧否于其中,體現出因事勸諫的良苦用心,無論是民族問題還是用人原則,都針對現狀提出了革除弊政的歷史借鑒,具有一定的理論和現實意義。更具匠心的是,這么多的附論,與《通鑒》的內容取舍編排,竟是這樣的渾然一體而不可分割,成為貫徹“資治”這一著史目的的點睛之筆。詳實、體例精善、敘事生動、議論深刻、文風質樸的史學巨著終于完成了。主編司馬光所耗費的心血是難以估量的。在《進通鑒表》中,他說:“研精極慮,窮竭所有,目力不足,繼之以夜。”有人見其殘稿堆積有兩屋之多,皆蠅頭小字,字字端謹,無一字潦草。書成之后,66歲的司馬光,已是“骸骨癯瘁,目視昏近,齒牙無幾,神識衰耗,目前所為,旋踵遺忘”了。所以傾畢生精力于此書,還在于寄托其治國的熱望,他懇切地希望皇帝通過觀覽此書,能夠“鑒前世之興衰,考古今之得失,嘉善矜惡,取是舍非,是以懋稽古之盛德,躋無前之至治,俾四海群生,咸蒙其?!薄_@樣,他也就“雖委骨九泉,志愿永畢了”。這不正說明了他著史是從政治國的另一方式嗎?
《資治通鑒》這部巨著便以十九年的時間完成了??陀^條件雖好,但決定于主觀努力。司馬光的修書精神,可以和司馬遷相比美。為了修書,他常常拒不見客.為了修書,他“日力不足,繼之以夜”,每天挑燈夜讀,黎明即起。他和其助手的看書之多,后人為之嘆絕。他們實事求是的嚴肅治學精神,為人楷模。據說光是編寫《資治通鑒》的草稿,就堆滿廠兩間房子。正是這種可貴的精神與毅力,才使《資治通鑒》于元豐七年(1084年)完成。這時,司馬光已經到了烈士暮年,雖然壯心未已,卻精疲力竭了。不過,他并不后悔把自己的畢生精力.“盡于此書”,反而欣慰自己“雖委骨九泉,志愿水畢矣”。是啊.當一個人完成了偉大的事業(yè),實現了自己的理想.雖死而無憾了。
復出為相 罷盡新法
司馬光雖熱心于治國,但由于政見不同而未能有更多直接參與政事的機會。要不是宋神宗病死,要不是王安石變法出現了一系列問題,司馬光本來會安居洛陽著書立說,直到謝世.由于宋神宗于元豐八年(1085年)去世,由于高大后堅持要讓司馬光出山作相,司馬光才于元豐八年夏再一次入京.對司馬光來講,這人生的最后一次轉折,實在是太難了。他已經六十七歲,混身是病。要他主持朝政,要他作宰相,確實力不從心.但是,忠誠可嘉的司馬光還是接受了朝野之望.他以驚人的毅力,日夜操勞,為國家真正做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后巳.他廢除了王安石新法中僅存的青苗法、免役法和保甲法。他的悲劇,在于在這最后一次的轉折之中,以老年人常有的固執(zhí),不分青紅皂白,一概否定了王安石變法。
元祐元年(1086年)秋,這位我國歷史上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和歷史學家,與世長逝。噩耗傳出,人們?yōu)橹T市,萬人空巷地前往送葬,爭相購買他的畫像。在靈柩送往夏縣時,送葬之“民哭公甚哀,如哭其私親。一個封建社會中的宰相,能得到民眾這樣廣泛真誠的悼念,實屬罕見,也是歷史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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