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哉游哉
伯爾 [德國]
雷夏鳴 譯
在歐洲西海岸的一個碼頭，一個衣著寒傖的人躺在他的漁船里閉目養(yǎng)神。
一位穿得很時髦的游客迅速把一卷新的彩色膠卷裝進照相機，準(zhǔn)備拍下面前這美妙的景色：蔚藍(lán)的天空、碧綠的大海、雪白的浪花、黑色的漁艇、紅色的漁帽。咔嚓!再來一下，咔嚓!德國人有句俗語：“好事成三。”為保險起見，再來個第三下，咔嚓!這清脆但又?jǐn)_人的聲響，把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漁夫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直起身來，開始找他的煙盒。還沒等找到，熱情的游客已經(jīng)把一盒煙遞到他跟前，雖說沒插到他嘴里，但已放到了他的手上。咔嚓!這第四下“咔嚓”是打火機的響聲。于是，殷勤的客套也就結(jié)束了。這過分的客套帶來了一種尷尬的局面。游客操著一口本地話，想與漁夫攀談攀談來緩和一下氣氛。
“您今天準(zhǔn)會捕到不少魚。”
漁夫搖搖頭。
“不過，聽說今天的天氣對捕魚很有利。”
漁夫點點頭。
游客激動起來了。顯然，他很關(guān)注這個衣著寒傖的人的境況，對漁夫錯失良機很是惋惜。
“哦，身體不舒服?”
漁夫終于從只是點頭和擺頭到開腔說話了。“我的身體挺好，”他說，“我從來沒感到這么好!”他站起來，伸展了一下四肢，仿佛要顯示一下自己的體魄是多么的強健。“我感到自己好極了!”
游客的表情顯得愈加困惑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問，這疑問簡直要使他的心都炸開了：“那么，為什么您不出海呢?”
回答是干脆的：“早上我已經(jīng)出過海了。”
“捕的魚多嗎?”
“不少，所以也就用不著再出海了。我的魚簍里已經(jīng)裝了4只龍蝦，還捕到差不多兩打鯖魚……”漁夫總算徹底打消了睡意，氣氛也隨之變得融洽了些。他安慰似地拍拍游客的肩膀。在他看來，游客的擔(dān)憂雖說多余，卻是深切的。
“這些魚，就是明天和后天也夠我吃了。”為了使游客的心情輕松些，他又說：“抽一支我的煙吧?”
“好，謝謝。”
他們把煙放在嘴里，又響起了第五下“咔嚓”。游客搖著頭，坐在船幫上，他放下手中的照相機，好騰出兩只手來加強他的語氣。
“當(dāng)然，我并不想多管閑事，”他說，“但是，試想一下，要是您今天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出海，那您就會捕到3打、4打、5打，甚至l0打的鯖魚。您不妨想想看。”
漁夫點點頭。
“要是您，”游客接著說，“要是您不光今天，而且明天、后天，對了;每逢好天都兩次、三次、甚至四次出海——您知道那會怎樣?”
漁夫搖搖頭。
“頂多一年，您就能買到一臺發(fā)動機，兩年內(nèi)就可以再買一條船，三四年內(nèi)您或許就能弄到一條小型機動漁船。用這兩條船或者這條機動漁船您也就能捕到更多的魚——有朝一日，您將會有兩條機動漁船，您將會……”他興奮得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您將可以建一座小小的冷藏庫，或者一座熏魚廠，過一段時間再建一座海魚腌制廠。您將駕駛著自己的直升飛機在空中盤旋，尋找更多的魚群，并用無線電指揮您的機動漁船，到別人不能去的地方捕魚。您還可以開一間魚餐館，用不著經(jīng)過中間商就把龍蝦出口到巴黎——然后……”興奮又一次哽住了這位游客的喉嚨。他搖著頭，滿心的惋惜把假期的愉快幾乎一掃而光。他望著那徐徐而來的海潮和水中歡跳的小魚。“然后，”他說，但是，激動再一次使他的話噎住了。
漁夫拍著游客的脊背，就像拍著一個卡住了嗓子的孩子。“然后又怎樣呢?”他輕聲問道。
“然后，”游客定了一下神。“然后，您就可以悠哉游哉地坐在碼頭上，在陽光下閉目養(yǎng)神，再不就眺望那浩瀚的大海。”
“可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這樣做了，”漁夫說，“我本來就悠哉游哉地在碼頭上閉目養(yǎng)神，只是您的‘咔嚓’聲打擾了我。”
顯然，這位游客受到了啟發(fā)，他若有所思地離開了。曾幾何時他也認(rèn)為，他今天工作為的是有朝一日不必再工作。此時，在他的心里，對這個衣著寒傖的漁夫已沒有半點的同情，有的只是一點兒嫉妒。
更多外國文學(xué)作品請點擊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