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蓋貝瑞娜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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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絲說去城里給蓋貝瑞娜買送別禮物,問我去不去。我說好啊,心想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折騰大伙兒湊的這六十塊錢。蓋貝瑞娜和羅絲是我老板的兩個博士后。
    蓋貝瑞娜四十幾歲,獨身,來自溫哥華,曾在美國做過幾年博士后。后來投奔我老板,又做了三年的博士后??赡芸吹睫D(zhuǎn)正無望,前段時間,她一直在找新的去處。上個月,蓋貝瑞娜終于申請到了去新斯科舍的一所農(nóng)學院教書的位置,將要結(jié)束顛沛流離的博士后生涯。這幾天,這個精明能干,有幾分強悍的女人正樂顛顛地忙著處理“后事”。首先是完成實驗的掃尾工作,借別人的東西歸還原主,把正在修改的文章完稿,歸納整理實驗方法,其次是賣房,賣車,賣家具。
    按說買禮物的事交羅絲去辦是大可不必擔心的。羅絲是荷蘭人,在魁北克拿了博士學位,剛來所里沒幾個月,人氣指數(shù)已經(jīng)快超標了。她身材修長,容貌秀麗,做起實驗來一絲不茍。如果說蓋貝瑞娜是一心撲在事業(yè)上的女強人,羅絲卻是“要事業(yè),也要生活”的典范。她和新婚不久的魁北克丈夫非常恩愛。夏天,一起去湖里沖浪,冬天,相伴到冰山上攀巖。圣誕節(jié)去她家作客時,她甚至操起長笛吹了一段情深意切的曲子,讓人無端傷感起來。她的審美趣味應該是值得信賴的。
    一路上,我都在猜測羅絲會買什東西作禮物。如果是我,我會去沃瑪特給蓋貝瑞娜買個鍍金的項鏈,手鏈什么的,換下她那個已經(jīng)磨得看不出花紋的景泰藍手鐲?;蛘哔I個掌上萬事通記事器,對一個單身女人來說,有個萬事通提醒大概會活得輕松點吧。實在不行,高級一點的化妝包也不錯。相信她能體會我們的一片苦心﹕拾掇漂亮點,早點把自己嫁出去。眼看著羅絲出了研究所向西拐去,我知道沒指望了。她不會不知道沃瑪特在東面。我不得不承認連買禮物這樣小的事都有文化差異。上次陪老板去中國,要帶一些禮物送人。他讓我去郵局物色小禮品。我當即把他的提議給否了。那些嵌在絨盒子里的硬幣,既沒使用價值,也沒觀賞價值,中國人要喜歡才怪。后來依我的意思買了幾枚價廉物美的加拿大國旗胸針,大受同胞歡迎,還換回幾幅泊金的梅、蘭、竹畫??涩F(xiàn)在是給波蘭人的后裔蓋貝瑞娜買禮物,我還是保持沉默比較明智。羅絲七拐八拐在一家按摩診所前停下來。我不解其意,尾隨進去。只見她把裝著錢的信封恭恭敬敬地遞給柜臺里的一對夫婦,神情莊重地接過一張禮品卡。出了門,她樂滋滋地對我說,上次我試探了一下蓋貝瑞娜,她說這段時間太累了。我就想到送她按摩卡?!耙粡埌茨ㄒ釉瑳]開玩笑吧?”我心里暗暗吃驚。嘴上卻不動聲色地問﹕“按摩多長時間呢?”“一個小時?!薄疤欤∵@份禮物可真太不值啦!”我差點叫出聲來。我們中國人送禮物,都希望人家能記著,有點睹物思人的效果。她倒好,按摩一小時,連點痕跡都不留。大概還沒出城,蓋貝瑞娜就該把我們給忘了。
    想到文化差異,我硬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下去了?;丶业穆飞?,我突然想到,其實人的一生,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健康才是屬于自己的。有什么比對身體的呵護更重要呢?羅絲選的是多么好的一份禮物啊。蓋貝瑞娜也許不會記得我們送她的這一個小時按摩,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我們的關懷已經(jīng)永遠融進了她的生命,正如我們對她深深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