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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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英國的時候,令我最不習慣的就是惡作劇般的天氣:太陽還掛在天上,大雨已經鋪天蓋地了;在你手忙腳亂撐開雨傘的工夫,雨又停了。因此,即使是艷陽天,人們外出也會帶著雨傘,因為誰都知道英國老天爺經常鬧亂子。英國作家哲落墨幽默地說:“天氣就像我們的政府――總出錯兒?!彼噪y怪“英國紳士”的標準形象除了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外,總是傘不離手;也難怪英國電臺的天氣預報不會只報一種天氣,而是講出各種可能的情況,讓人摸不著頭腦,也讓人揪不著錯兒。
    英國的天氣不是按照季節(jié)變化,甚至也不按日子變化,而是時時刻刻都在變,不僅變得快,而且變化多端。正是這種天氣為英語創(chuàng)造了豐富的詞匯和想象力,所以英國人言談必講天氣。英國藝術評論家羅斯金說:“晴天令人神采煥發(fā),雨天令人心曠神怡,風天令人精神抖擻,雪天令人興致勃勃。從來沒有壞天氣,只有不一樣的好天氣。”
    然而,如果讓我用中文描述英國的天氣,那只好借用魯迅的這句粗口造句:“這媽的天氣真是媽的,媽的再這樣,什么都要媽的了?!蔽覐闹袊鴰サ挠陚阍诘谝淮斡錾嫌L雨的時候,傘蓋就與傘柄分家,像斷線風箏似地飛跑了。我的中國皮鞋碰上英國雨水就“張嘴兒”――鞋面和鞋底之間脫了膠。第一次去導師家做客的時候,我在半路上遇到陣雨,雖然有傘,但是顧得了頭,顧不了腳。我急中生智用兩個塑料袋套在腳上。導師一家看到我的狼狽相,笑得前仰后合。
    我去英國以前,最擔心如何熬過愛丁堡的冬天。在選擇學校的時候,我只想著去一個風景很“酷”的世外桃源。到了準備行裝的時候,我才想到氣候的問題。我找來一張世界地圖一查,才知道愛丁堡坐落在北緯56度。它的位置比中國黑龍江省最北端的漠河還偏北!漠河是“中國的北極”,那兒的冬天最嚴“酷”,溫度通常在零下30多度,滴水成冰。一位在黑龍江生活過多年的堂兄告訴我:“在那疙瘩,你在屋外站著小便,尿液立刻凍成冰柱,能把你摔個跟頭?!?BR>    其實,愛丁堡的冬季并不像我預想的那么可怕。由于愛丁堡的秋季非常短暫,因此顯得冬天緊接著夏季,來得特別突然,天氣一下子就變冷了,使仍沉浸在夏日快樂中的人們措手不及。但是當大家倉促應付寒冬的時候,當地人卻并不急著過冬,原來天氣不久又轉暖起來,好象夏天又回來了。
    這段回暖的日子就是所謂的“蘇格蘭之夏”。由于每年秋冬之際,大西洋有一股海洋暖流來到英國,使海水和天氣升溫。此時的英倫三島就像坐在熱水浴缸里,整個英國都是霧氣騰騰的。
    真正的蘇格蘭夏季是在7月和8月。人人都會告訴你,那是最美的季節(jié),令人充滿期盼。我至今仍記得第一次在愛丁堡度夏的情景。5月的時候,我按照中國北方的生活習慣,逐步收起冬裝;6月,我拿出夏裝準備迎接盛夏;可是到了7月,已經是“伏天大暑”的時候,天氣卻仍然涼嗖嗖的。我問當地人,熱天什么時候來?他們說:“快到了!”
    眼看著8月也過去了一半,水銀柱還站在20度的下面,我沉不住氣,又去問當地人怎么熱天還沒到?他們回答我:“熱天已經過去了。”我趕緊追問是哪一天?他們說:“昨天?!蔽仪宄赜浀米蛱斓臍鉁刂挥?3度,哪知道這就是愛丁堡的全年溫度,而且只在中午持續(xù)了一小會兒!熱天就這樣蜻蜓點水似地飛走了。我那些摩登的夏裝還沒來得及穿,就又收進了箱底。
    但是愛丁堡的夏天確實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jié),此時夏日如春,風景如畫,整個城市看上去就像一個巨大的舞臺布景,美不勝收。太陽在晚上10點多鐘還不肯落下,像一盞紅色的大燈籠垂掛在天邊;落日的余暉在古城堡黑色的剪影上繡上一條彎彎曲曲的金線。入夜以后,天幕上布滿彩霞,像是通宵長明的霓虹燈,把愛丁堡照得五光十色,宛若海市蜃樓。
    每到這個季節(jié),女王、菲臘親王和王室其它成員會來愛丁堡的王家行宮度假,并且還會舉行一個隆重的入城儀式。那天,在王室馬車隊將要經過的王子大街上,每隔幾步就站著一個王家衛(wèi)士。令人既可笑又佩服的是,衛(wèi)士之間的距離不是簡單地靠目測或者量步子,而是由一名軍士扶著一個一人高的兩腳規(guī),左一腳、右一腳、一絲不茍地丈量出來的。雖然看起來有點滑稽,卻充分體現出英國人凡事認真、循規(guī)蹈矩的特點。
    在王室的馬車隊到來之前,街道的兩旁已經擠滿了市民和游客。我站在人群中,不禁回想起中國“*”時期特有的一種場面:每當國家領導人在天安門廣場出現的時候,廣場上的人群就會爆發(fā)出一種宗教般的狂熱。同樣的場面會不會也在愛丁堡看到?
    當女王出現的時候,人群開始歡呼,但是并沒有發(fā)生狂熱的現象。王室成員乘坐在古典的敞篷馬車里,在王家馬隊簇擁下,浩浩蕩蕩地沿著王子大街緩緩向行宮的方向行進。我覺得這更像是嘉年華的花車*,也不覺得坐在車里的是什么神圣的帝王,倒更像是演藝界的大明星。
    每年夏天舉辦的“愛丁堡藝穗節(jié)”是一年中的盛事,世界各地的游客蜂擁而至,使愛丁堡的人口暴漲一倍。有一年,一個中國民樂藝術團來愛丁堡演出,特別為中國留學生舉辦了一個專場晚會。以前在國內的時候,雖然也聽過民樂,可是這一次的感覺卻不同。不知道是鄉(xiāng)音牽動了鄉(xiāng)情,還是鄉(xiāng)情注入了鄉(xiāng)音?當藝術家們演奏的時候,過去覺得單調的胡琴兒,現在聽起來那么悠揚婉轉,好象琴師手中的琴弓不僅落在琴弦上,而是直接觸到了我們的內心;過去覺得吵鬧的鑼鼓,現在聽起來那么鏗鏘悅耳,仿佛鼓手敲擊出來的節(jié)奏不是來自鑼鼓,而是來自我們的脈搏。當身在異鄉(xiāng)的時候,才知道什么是鄉(xiāng)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