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遭遇揭示華人移民最弱勢群體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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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國前讀過一篇寫水庫移民的報告文學,作者和題目均記不起來了,但有個細節(jié)仍然記憶猶新:講山東沂水水庫竣工之際全縣召開慶功大會,萬事俱備,只等縣委書記一聲令下開閘放水,但此時突然有人報告,大壩下游某鄉(xiāng)某村有十幾個老人不論干部和家人如何勸說,均表示寧被水庫淹死也決不離開破舊的老屋。據(jù)說他們有的死死抱住房屋的柱子,有的甚至用繩子把自己綁在家具上。此情此景令縣委書記十分為難,因為來自省地官員均坐在主席臺上等書記令下,以便目睹開閘放水的壯觀景象。縣委書記把心一橫,命令公社書記派幾十個年輕力壯的基干民兵將寧死不“走”的爹爹奶奶們或拽或抓、或抱或抬,強行弄到了安全地帶,然后鞭炮齊鳴,閘門大開,洪水呼嘯而至……
    這個小故事說明,從移民群體的年齡組來看,一般情況下老年人是最不愿意移民的一個類型,因為他們過了創(chuàng)業(yè)的黃金年齡、他們更舍不得離開故鄉(xiāng)家園和鄉(xiāng)親鄰里、他們難以掌握新的技能面對新的職業(yè)轉換、他們甚至害怕面對變化莫測的外部世界,他們開始視力下降和體力不濟,無論生理和心理上都抗拒移民。大量的研究表明,主動移民群體的年齡主要落在近20至45歲的年齡段。
    昨天報道的林女士的故事其實從反面印證了上述觀點。林太本來是團聚移民,而團聚移民主要是出于人道和親情的考慮,是完全不同于技術、商業(yè)和投資移民的性質。說句不該說的話,以林太和丈夫的年齡,如果其子女經濟條件許可的話,團聚來加拿大不說安享清福,至少不需要去做工,一大把年紀也不至于去看人臉色,更不應該受陌生人的欺負,他們很多人團聚來加之后最多不過幫忙看看孩子或做做家務,既了子女孝心,也可體會三代同堂的天倫之樂,有的則在子女陪伴之下游山玩水,身心俱悅地游覽異國他鄉(xiāng)的風土人情;從一個角度說,如果不是子女身在海外,林太他們也到了退休年齡,本來可以在一生奔波勞累之后來個“夕陽紅”,象國內無數(shù)退休老頭老太一樣,打打太極,聽聽小曲,甚至上上老年大學來點詩琴書畫,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安享晚年生活。
    林太在鄉(xiāng)親鄰里羨慕眼光的注視之下坐飛機出國,但來到加拿大之后卻比她在福建故鄉(xiāng)的同輩人經受多得多的困難,也比一個年輕力壯、雄心勃勃地技術移民面臨更為殘酷的生存挑戰(zhàn)。林太的悲慘經歷折射了華人移民中一個最弱勢群體的困境。在沒有學歷、沒有技能、沒有語言、甚至體力都不夠的情況下,憑著生存的本能、憑著心疼丈夫的情愫與培養(yǎng)兒子的決心、憑著經濟自立不給子女增添負擔的愿望,用自己瘦弱的身軀扛起超過自己力量所能承受的生活重擔。別的不說,為了趕著上班,每天早上從士嘉堡轉幾道車去密西沙加,快則2個多小時,慢則需要3個小時;就是一個小伙子大姑娘也夠折騰的,何況一個虛歲60的老者!
    和剛剛離我們而去的蔣先生比起來,林太身上沒有一點光環(huán),蔣先生所具有的教育、學位、資歷、才華、還有年齡和社會關系,林太一概沒有;說得難聽一點,林太有的不過是一把老骨頭,有的是最最簡單不過的想法,如何盡力把來之不易的工作做好,如何拼命把現(xiàn)有的位置給千方百計地保住,“年齡大了找個工不易”總是提醒著她;如何把讀高中的兒子拉扯到讀大學、如何少給子女添麻煩就是她的人生目標。
    但無論林太如何加倍努力,如何把自己分內工作做得無懈可擊,資本主義鐵的規(guī)律冷不防地襲擊過來:減少成本增加利潤,還有先賢馬克思所揭示的價值規(guī)律,這些毫無人情味的東西要趕林太下崗,而這恰恰是她最為害怕和擔憂的一種情況。雖然林太不了解她被解雇的真實原因,但足以讓她體會到加拿大資本主義社會的惡狠狠與冷冰冰。
    林太更沒有防住幾乎也無法防住的是資本家的“算計”。馬克思曾經用“血淋淋”來揭開資本主義的面紗,但資本主義發(fā)達的秘密還不止剩余價值一個,另外一個便是資本家五花八門的“算計”,有時幾乎是挖空心思的十分精確的“算計”:把你在“轉正”或給你福利之前進行正式解雇是運用得最為普遍、也最為有效的手段之一。筆者一個朋友工作的計算機裝配和修理公司不僅將周期性的解雇員工公開化而且完全制度化:老板總在員工工作時數(shù)即將達到拿EI的水平時將員工解雇,隨后告知遭解雇員工別找其它工作,過段時間再來。由于加國找工者比可供給的工作職位多,尤其稍微體面一點的工作機會難得,為了有個飯碗,不少員工只好忍氣吞聲,由雇主擺布。我朋友對此深惡痛絕,但為生存計也這么來回折騰過幾次,后來一次由于與管工發(fā)生激烈爭吵,舊“仇”新“恨”涌上心頭,于是一氣之下他反過來炒了雇主的魷魚。
    相比之下,無論遭遇到怎樣的冷眼和怎樣的不公正對待,林太既沒有能力、也沒有勇氣來辭掉先前的工作。也許正是生活的壓力使她太在意先前的工作,于是雇主宣布將她解雇之后她也拒絕離開,而此舉恰恰為雇主招來警察提供了借口。《明報》在今天的報道中說,林太丈夫患腰脊病完全不能站立故無法工作,而其20歲的幼子則在求學階段,因此林太成了一家人經濟的頂梁柱。
    五月底一連串事件不僅讓移民8個月的林太重新失業(yè)并面臨經濟困境,更使她在精神上受到極大刺激。雇主的冷酷、工會的漠視、警察的手銬、精神病院的鐵床摧毀了加拿大在她心中的美好形象,而語言不通、環(huán)境不熟更使她感到無望并且無助。
    一個老人不遠萬里來到加拿大,為的什么?圖的那樣?每天5、6個小時在上班路上奔波?清潔公司最臟最苦最累的活?雇主處心積慮的算計?警察冰涼的手銬,還是瘋人院的鐵架床?
    據(jù)今天的《明報》報道,一位在本地從商、跟林女士并不認識的高先生聽到林女士的事情之后,頗為不平,目前多方奔走向有關部門求助。他聯(lián)絡過華裔國會議員鄒至蕙,找過本區(qū)省議員Gerry Philips替林女士處理醫(yī)院帳單的問題,還向多市警察投訴科查詢,正打算向密市市長麥考蓮申冤。但迄今為止仍無結果……
    這一事件折射了目前在加國的沒有經濟來源、缺乏就業(yè)技能、不懂語言和環(huán)境、幾乎喪失勞動能力但又不得不硬撐著找工干活的團聚移民的年長者,的確是加拿大被遺忘的、也是移民弱勢群體中最弱的一個部分。這類長者的不幸,的確應當值得我們華人社區(qū)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