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么做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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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個同學突然來問我:“做律師好不好?是不是很難做?”又問我:“畢業(yè)后做公務員和律師哪個更好一些?”
    我雖然既當過公務員也做過律師,卻發(fā)現(xiàn)對這個問題竟然一時間無法回答。于是我只好敷衍道:“這個……因人而異吧。當公務員更加穩(wěn)定吧,做律師可能要辛苦點但也更有挑戰(zhàn)性些?!?BR>    這樣的回答顯然不能讓人滿意。但是這樣的問題確實是不好回答。這個問題類似于“律師的價值”之類的哲學性的命題。這樣的問題我一直避免去思考。一是自己智力低下,研討這樣的問題有點強人所難。二是害怕自己萬一哪一天突然間有了慧根,大徹大悟出家做了和尚或隨了尼采的腳步去也。
    看上去很美
    其實對于職業(yè)的選擇往往因人而異,很難有個一致的原因。大多數情況下甚至沒有什么道理可講?;蚴且驗閻酆?,或是因為父母的安排。亦或是機緣巧合從事了某種職業(yè),又機緣巧合干了一輩子。律師亦是如此。
    大抵對律師這個職業(yè)往往有兩種并存的極端的印象。一是認為律師這行業(yè)看上去挺“美”,律師們往往是西裝革履,出入于高亭樓閣之間,結交的是達官顯貴,給人非常“闊氣”的感覺。而且還不用8小時坐班,想上哪上哪,非常自由。
    我接觸的很多人甚至是法官和檢察官都會羨慕地說起這樣的看法,好像律師就是一個不用上班只動動嘴皮子就來錢的職業(yè)。所以每年的司法考試總會有數十萬人報名,而一些在公檢法系統(tǒng)工作的法律人,也經常會轉行去做律師。
    二是從對一些從事過律師行業(yè),或有深刻接觸的人口中了解到的印象。他們自己覺得做律師起步艱難,收入微薄,費心費力很難做,而且老得罪人招人煩,不受人待見。你無論向任何一個律師問起做律師的艱難之處。總是能夠聽到對律師執(zhí)業(yè)中各種各樣不如意的抱怨,甚至有同事經常時不時向我感慨到:“做律師真是人生的災難。”
    律師是一個看起來很美、說起來很煩、聽起來很闊、做起來很難的職業(yè)。因為,律師這個職業(yè)在中國沒有傳統(tǒng)文化背景,缺少制度文化基因。簡言之,就是先天不足。所以,長期以來,官方有一些官員始終對律師存在誤讀,社會有一些方面一直對律師存在誤會,市場有一些角落總是對律師心存誤解。有鑒于此,從法學院畢業(yè)的應屆生鮮有愿意從事律師行業(yè)的,充其量只是把做律師當作考不上公務員、又進不了好單位的情況下,一種騎驢找馬的權宜之計。
    但是如果因為做律師的種種不盡如人意之處就說律師千萬做不得,這種認識也未免流于膚淺。事實上,收入的微薄,起步的艱難,社會現(xiàn)實環(huán)境的不理想,是年輕人無論開始從事什么職業(yè)時,大都不得不去面對的問題。畢竟沒有哪個行業(yè)是滿地黃金就等著你去撿。
    對于那些真正有志于從事律師職業(yè)的人來說,我認為關鍵是在種種困難和現(xiàn)實面前,如何保持住一個正確的心態(tài)。更不容易的是,如果你打算不僅僅做個收入頗豐的“成功律師”,還要做一個“好律師”的話,又應該如何在現(xiàn)實與良知,生存與正義之間游走。
    “人精”就是把人作精
    很多畢業(yè)后剛入行的年輕律師,常常把自己剛開始時事業(yè)上的不盡如人意,歸結為執(zhí)業(yè)環(huán)境的問題。仿佛自己每一次案件沒辦好都是司法不公、黑箱操作的結果。
    于是很多人在初期的怨天尤人之后,也會開始反思自己的幼稚,批評自己的理想化。他們認為所有艱難的全部原因在于自己還不夠厚黑。他們看準了妥協(xié)是無法避免的,而妥協(xié)的方法就是讓文本化的規(guī)范操作后退:在制度上沒有辦法時,就在私人關系上尋找出路。
    應該說,這種妥協(xié)在一定程度上是必要的,也是一個年輕律師在成長中必不可少的過程。然而這樣的退卻過程,一旦沒有掌握好原則和程度,也是極其危險的。很多人在這個退卻的過程中,徹底迷失了自己。將自我沉淪為一個惟利是圖的訟棍。
    誠然,做律師不能太實在,多少得長幾個心眼。須知幼稚和智力低下,在學校里只會給你帶來一個不好看的分數,而在律師執(zhí)業(yè)過程中卻有可能給你和你的當事人,帶來意想不到的滅頂之災。
    常有老律師說律師是“人精”。我對“人精”一詞的理解卻是:做“人精”首先還是要做人,其次才有把人做精的問題。不能因為追求處世的圓滑而迷失了自己的心性。畢竟一個具有良好執(zhí)業(yè)道德操守,待人以誠,踏實負責任的律師才能持久地建立良好的口碑,從而取信于同行和當事人。因此無論現(xiàn)實的條件如何艱難,執(zhí)業(yè)的環(huán)境如何惡劣,有些東西還是值得堅守的。
    不能丟失的“鑰匙”
    曾經有一位老師給我講起過一則小故事。說幾個人一起回家,到了底樓時才發(fā)現(xiàn)電梯壞了,而大家都住在80樓。大家合計一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反正人多有伴就一起慢慢往上爬吧。于是,大家一起開始爬樓梯。爬到20多層的時候,個別人把隨身帶的包放了下來,輕裝而行。到40多層樓時,剩下的人也都覺得累了,于是也紛紛把隨身帶的包給放下了。再往上爬過60樓以后,有些人干脆放棄,打死也不走了。而那些最后爬到80樓的人,也只剩下一口氣在了。然而,當他們在各自家門口準備開門時,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鑰匙留在了包里面,早就忘了放在哪一樓了。
    我對這個故事穿鑿附會:覺得人們丟掉的鑰匙往往是兩種:一是理想,二是良知。每個初入社會的人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挫折和誘惑。而律師這一行業(yè)又尤其容易接觸到這個社會陰暗的一面,總是能深刻地體會到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巨大差距。于是,有的人心灰意冷,開始玩世不恭;有的人則憤世嫉俗,批判時代;有的人則偏執(zhí)刻板,視任何變通,為對道德和天理的背叛。而且還強迫所有人都一絲不差地,按照自相矛盾、脫離實際且從來就沒有真正實現(xiàn)過的道德文章來做事。也有的人一開始時為人正派,直言不諱。而在經歷了一系列打擊和挫折以后又無原則地世故,不擇手段地追求實利。
    而那些真正選擇去直面現(xiàn)實又不放棄理想和良知的律師是最難做的。他有時需要委屈氣節(jié)以維護正義,有時需要以阿諛奉承以換來公平。他們往往被當權者所輕視,被當事人所誤解。那些道學家們則能夠很輕易地把食指指向他們,去指責他們的諂媚和無恥。
    我深感過這種痛苦,也曾經嘗試著逃避。轉了一圈之后,卻又對曾經從事過的律師行業(yè),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難以割舍的情懷。
    微薄的收入,艱難的起步磨練了年輕人固有的浮躁;艱險的執(zhí)業(yè)環(huán)境摒除了幼稚和天真;無數次挑燈夜戰(zhàn)的準備,以及南來北往的奔波培養(yǎng)了年輕人的責任心;復雜多變的案件鍛煉了能力,增長了見聞;誤解和輕慢則造就了一個人的包容和涵養(yǎng)……
    這也許就是我為什么會選擇做律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