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視角:"世界第一教育"芬蘭高校"中國式"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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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教育發(fā)達國家即將發(fā)生的50年來大變革
    小國芬蘭的大學里,將要發(fā)生“大事兒”。帶點神秘感的預言,來自該國教育部的政策特別顧問伊卡。
    一件事關大學的“生死”。從南端的首都赫爾辛基,到北極圈以里的拉普蘭地區(qū),原本遍布的大學和職業(yè)大學,曾經是這個國家教育發(fā)達的顯赫證明。
    但不久之后,其中大多數將被撤銷,掛上新的招牌。
    另一件則與飯碗有關。芬蘭的大學要開始學著自己賺錢了,也就是說,除了教書,學校還得學會怎么做生意。
    盡管多數改革都還在紙上,但改革的策劃者伊卡還是侃侃而談。2008年10月,在赫爾辛基一間會議室里,他希望讓聽眾弄明白,即將發(fā)生的改變是多么重要。要知道,這可是“50年來芬蘭教育系統將發(fā)生的大改變”。
    這些聽眾是來自中國的幾名教育記者。
    來到這里之前,他們對于芬蘭教育的了解,多半都停留在“世界第一”的光輝成績上。這也是多數中國人所了解的芬蘭教育:一個只有520萬人口的國家,擁有20所大學和26所職業(yè)大學,教育投資占國內生產總值的6.2%;它的中學學生在“國際學生評量計劃”長期;它的高等教育,幾乎被每xx屆世界經濟論壇評為佳;它的教育成果累累——有諾基亞的成功,也有l(wèi)inux系統的發(fā)明……
    然而這,從芬蘭教育系統里傳來的卻是不同的聲音:這個國家對自己的大學教育,已經不太滿意了。與這種不滿一同從伊卡嘴里傳達出來,還有他為解決這種不滿開出的“藥方”。
    不過看起來,這些中國聽眾對伊卡的藥方興趣不大。他反復強調的“大學合并”、“院系重組”、“自主經營”這些說法,很少得到回應。他們更急于知道,芬蘭的大學每年能拿到多少投資,這些投資由哪些部門、用什么方式分配。
    伊卡大概不知道,在中國記者看來,這些詞看上去實在眼熟。起碼從形式上看起來,芬蘭教育系統正在進行的,似乎是一場在中國曾經引起過無數爭議,而且至今沒有定論的改革。
    伊卡是即將進行的芬蘭教育改革的推動者。而這些記者對中國的教育改革也不陌生:有些人親自報道了改革,有些人則在改革的過程中進入大學。
    芬蘭教育改革的掌舵者,和中國教育改革的親歷者,面對面坐在了一起。他們要思索的是:兩場看上去相似的改革,是否可以為彼此提供更多元的借鑒?
    似曾相識的大學合并
    如今,芬蘭的大學合并計劃,就擺在中國記者的面前,并即將全面發(fā)動。去年,這個計劃得到批準,并寫入了《芬蘭教育發(fā)展規(guī)劃》。
    這一幕像極了16年前的中國。那是1993年,國務院公布《中國教育改革和發(fā)展綱要》,隨后,被媒體形容為“轟轟烈烈”的高校合并大潮,席卷全國。
    按照芬蘭教育部的解釋,促使他們進行變革的,是國際化帶來的人才競爭激烈形勢、國內能源工業(yè)結構的改變,以及世界技術的更新。而在伊卡看來,更重要的是現在大學設計的不合理。
    “以前,每個學校不論大小,都有許多方向的科目。”伊卡覺得,這樣的布置,讓每個大學都“樣樣通,樣樣松”。他希望通過合并,把不同學校的優(yōu)勢科目集中在一起,有一個自己的主要方向。
    這幾乎是當年中國專家言論的翻版。報紙上,中國教育部的研究員是這么說的:中國大學“由于條塊分割,你發(fā)展你的,我發(fā)展我的,造成了大量重復建設”。
    伊卡眼里另一個不合理現象,也與他的中國同行想到了一起:大學在不同地區(qū)分配不均。全國20所大學中,赫爾辛基一共有7所,而有些廣闊的地區(qū)則一所都沒有。
    “結構和布局不合理?!毕喔羰畮啄?,相距6萬公里,兩個國家遇到的是同樣的問題,選擇的也是相似的對策。
    在芬蘭,教育部希望通過大學合并,減少大學數量,增加大學規(guī)模和實力,并調整不均勻的大學分布。芬蘭人總結出了本國有優(yōu)勢的學科項目——森林工業(yè)、鋼鐵、工程設計、設備制造……他們希望,新成立的大學將更有競爭力和創(chuàng)造力。而這些,同樣曾是中國高校合并之初的愿望。
    十幾年后,中國人已經品嘗到這一愿望背后的得與失。在合并高峰的2000年前后,中國高等院校數量已經減少了324所。一份官方評價認為,合并大學“優(yōu)化了結構,調整了布局”,許多學?!按蟠筇岣吡丝蒲懈偁幜Α薄?BR>    但在高校合并基本塵埃落定之后,一些中國專家坦言,除了合并過程中的草率和不規(guī)范外,過多巨型大學的紛紛涌現也讓人擔心?!斑@些學校規(guī)模過大,一時出現許多管理問題,而不同校區(qū)相隔太遠、學校沒有形成統一的精神氣質,都長期沒有得到解決。”
    目前,剛剛起步的芬蘭教育界還躊躇滿志?!斗姨m教育發(fā)展規(guī)劃》提出的目標是:使不同大學“緊密合作并提升教育價值”,從而進一步提高創(chuàng)新力和競爭力。
    根據這個目標,一個實驗性的合并已經開始。2008年6月25日,赫爾辛基的3所大學進行了合并。由赫爾辛基理工大學(TKK)、赫爾辛基經濟學院(HSE)和藝術與設計大學(TAIK)合并組建的Aalto大學,正式成立。
    合并后的這所大學,將獲得原先分布在3所學校中的優(yōu)勢。這是芬蘭第一所巨型的綜合性大學。
    大學要靠自己的本領掙錢吃飯了
    金錢,成為中國記者對芬蘭教育體系的采訪中,避不開的話題。
    芬蘭人都習慣于把大學當成政府的一部分。大學拿著政府的錢,歸政府所有,所有的教授和員工,也都算政府的工作人員。
    不過,即將進行的改革意味著,芬蘭大學與政府這種“親密”關系就要成為過去。在新的規(guī)劃里,大學成為獨立的機構,他們將獲得更高的自主權,并取代政府成為雇主,與自己的員工簽合同。
    在維多波利亞大學,幾名中國記者圍住一名叫馬克的青年教師,希望他能描述出這種變化帶給他個人的影響。
    馬克漲紅了臉。他曾在中國武漢大學教過書,但這并沒幫他更好地理解個問題。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任何別的變化,除了工資比以前要高。以前,他的工資是由政府支付的,如今不一樣了,學校按合同付他薪水,而且這些錢不再來自政府。
    這次芬蘭教育改革中,一個重要內容就是關于大學的錢袋子。從前靠著政府,“吃穿不愁”的芬蘭大學,以后要靠自己的本領掙錢吃飯了。
    過去,芬蘭政府承擔了大學的絕大部分費用,芬蘭教育部的負責人也曾表示,芬蘭教育成功的基礎就是“拼經濟”:為了開拓新的工作領域和新技術人才,芬蘭將堅持教育投資。
    而如今,一份改革計劃卻決定把大學推向市場,政府對大學的投資將逐漸減少,而更多的資金,則需要大學自己籌備。
    “經濟獨立”后的大學,被允許以兩種方式存在,一種是像公司一樣運營,另一種則是成立基金會。到時候,大學將擁有自己的資產。
    大學被推向市場,沒有了“鐵飯碗”,豈不是會很不情愿嗎?中國記者們這樣問。伊卡則連忙澄清,這個改革的方向,“開始是大學自己提出來的”。他的解釋是,這樣就能使大學擺脫束縛,獲得經濟上的自主權。
    這樣的好處,是大學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將資金投入到更加優(yōu)勢的方向,而不需要聽從政府的安排。
    不過,他也不忘強調,自由和風險是并存的:“大學將自己承擔經濟責任,它們甚至可能會破產?!币虼耍m然政府會繼續(xù)對大學進行基礎投資,大學也可以向各種基金會申請贊助,但除此之外,大學將被允許從事“對教育和研究有幫助的商業(yè)項目”。
    他舉了一個例子:大學可以設置課程,為不同的公司員工提供全程培訓。
    還有一個招數是,一些大學經過申請,可以開設收費的學位課程,以此來補貼收入。這在對所有學生實行教育全部免費的芬蘭,還是第嘗試。
    不過,伊卡特意強調,收費必須得到教育部的同意。而且,收費只針對來自歐洲以外的學生。當然,包括中國學生。
    兩個國家,兩場改革
    從芬蘭高等教育改革計劃里,中國的記者們發(fā)現了熟悉的影子。
    面對芬蘭大學的資產構成改革,在場的一名中國記者,記起自己參與過的有關國內“教育產業(yè)化”的爭論。上世紀末的中國,正陷入大學是否應該產業(yè)化的分歧,而不久前發(fā)布的一份政府文件中,則把教育定義為“全局性、基礎性的產業(yè)”。
    1999年的全國兩會上,代表們關于教育產業(yè)化的紛爭鋪天蓋地,而這名記者當時就在現場。她記錄下各種不同的聲音,有的認為“教育應是政府保護、支持的神圣領域”,可以適當產業(yè)化;有的則認為,學校本質上是公益事業(yè),非營利機構,絕對不能產業(yè)化。
    而在芬蘭教育部,這場重大教育改革的中心,幾位中國記者并沒有聽到爭論?!斗姨m教育發(fā)展規(guī)劃》里特別強調,在改革中,政府將堅持一些不會改變的原則。
    伊卡表示,這些原則包括:學校的教育、研究、藝術創(chuàng)作自由不受干涉,學校的學術自主應受保護,大學仍然將以教育和科研作為自己的主要任務。“我們將采取措施,防止過度商業(yè)化妨害大學教育?!?BR>    在中國教育產業(yè)化過程中引發(fā)問題的關鍵之處,芬蘭高等教育改革計劃中,一開始就得到防范。正如伊卡所言:“所有商業(yè)行為,都是為了服務于教育這個終任務?!?BR>    看起來,盡管把大學推向了市場,但芬蘭似乎已經在市場化和公益性之間找到某種平衡。至少在可預期的時間內,芬蘭家庭還不用為孩子的高額學費發(fā)愁,他們的孩子上大學,仍然享受免費待遇。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場讓中國記者們看起來眼熟的教育改革,畢竟發(fā)生在一塊體制和觀念不盡相同的國土上。
    11月16日,當一名中國記者試圖向一位芬蘭教授解釋,剛剛發(fā)生在中國大學里的校長職務變動,是由政府來作出決定。盡管芬蘭的大學也都屬國家所有,但這名芬蘭教授仍舊很難理解。因為在他的國家,大學校長的人選,是由學校的教授投票選舉產生。
    “兩個國家里發(fā)生的兩場改革,盡管外表相似,也許結果卻未必相同?!币幻麉⒓硬稍L的中國記者表示:“我們的改革在先,可以為芬蘭改革提供借鑒,而芬蘭的改革,也同樣可以給我們一個重新反思的機會。兩個國家的兩場變革可以互為參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