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孝友,南宋詞人,字次仲,江西南昌人。生卒年不詳。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進士。填詞常用俚俗之語,狀寫男女情愛。仕途不順,不羨富貴,隱居于丘壑之間。下面是分享的宋詞:石孝友《卜算子·見也如何暮》原文譯文賞析。歡迎閱讀參考!
《卜算子·見也如何暮》
宋代:石孝友
見也如何暮。別也如何遽。別也應難見也難,后會難憑據(jù)。
去也如何去。住也如何住。住也應難去也難,此際難分付。
【譯文】
相見為何太晚,而離別又為何如此匆匆。是離別難相見也難,再見無確期。
離去該怎樣離去,留下又該怎樣留下。是留下難離去也難,此時怎么辦。
【賞析】
“見也如何暮。”起句即嘆相見恨晚。“也”字,如聞嘆惋之聲。相見為何太晚呵!主人公是個中人,見也如何暮,其故自知,知而故嘆,此正無理而妙。從此一聲發(fā)自肺腑的嘆恨,已足見其情意之重,相愛之摯矣。但亦見得其心情之棖觸。此為何故?“別也如何遽?!庇质且宦曢L嘆:相別又為何太匆忙呵!原來,主人公眼下正當離別。此句中如何,亦作為何解。嘆恨為何倉促相別,則兩人忘形爾汝,竟不覺光陰荏苒,轉(zhuǎn)眼就要相別之情景,可不言而喻。
上句是言過去,此句正言現(xiàn)在。“別也應難見也難”,則是把過去之相見、現(xiàn)在之相別一筆挽合,并且暗示著將來難以重逢。相見則喜,相別則悲,其情本異。相見時難,相別亦難,此情則又相同。兩用難字,挽合甚好,語意精辟。不過,相別之難,只緣兩情之難舍難分,相見之難,則為的是人事錯迕之不利。兩用難字,意蘊不同,耐人尋味。
見也難之見字,一語雙關,亦須體味。見,既指初見,也指重見,觀上下文可知。初見誠為不易——“見也如何暮”。重見更為艱難——“后會無憑據(jù)”。后會無憑,關合起句“見也如何暮”,及上句“見也難”之語,可知此一愛情實有其終難如愿以償?shù)囊环嘀噪[痛。主人公情好如此,而終難如愿以償,其原因不在主觀而在客觀方面,也可想而知。
事實上,雖說是愿天下有情人終成了眷屬,可是畢竟是此事古難全呵。上片嘆恨相見何晚,是言過去,又嘆相別何遽,是言現(xiàn)在,再嘆后會無憑,則是言將來。在此一片嘆惋聲中,已道盡此一愛情過去現(xiàn)在未來之全部矣。且看詞人他下片如何寫。
“去也如何去,住也如何住”,寫行人臨去時心下猶豫。行人去也,可是又怎樣去得了、舍得走呵!可是要“住”,即留下不去呢,情勢所迫,又怎么能夠?正是“住也應難去也難”。此句與上片同位句句法相同,亦是挽合之筆。句中兩用難字,意蘊相同。而“別也應難見也難”之兩用難字,則所指不同。此皆須細心體味。寫臨別之情,此已至其極。
然而,結(jié)句仍寫此情,加倍寫之,筆力始終不懈?!按穗H難分付?!贝穗H正謂當下臨別之際。分付訓發(fā)落,宋人口語。難分付,猶言不好辦。多情自古傷離別,而臨別之際最傷心。此時此刻,唯有徒喚奈何而已。詞情在高潮,戛然而止,余音卻在繞梁,三日不絕!
擴展閱讀:《浪淘沙》
石孝友
好恨這風兒,催俺分離!船兒吹得去如飛,因甚眉兒吹不展?叵耐風兒!
不是這船兒,載起相思?船兒若念我孤恓?載取人人篷底睡,感謝風兒!
【詞作鑒賞】
這是一首俚俗之作,通篇借“風”與“船”這兩件事物鋪開。劈頭兩句就是“無理而有情”的大白話:“好恨這風兒,催俺分離!”其實,催他與戀人分別的并不真是風,然而他卻怪罪于風,這不過是他“怨歸去得疾”(《西廂記》崔鶯鶯長亭送別張生時的唱辭中語)的另一種表達方式。正如睡不著卻怪枕頭歪那樣,這種“正理歪說”的風趣話中其實包含著難以言傳的離別之痛。以下三句便緊接“風兒”而來,越加顯得波峭有趣:“船兒吹得去如飛,因甚眉兒吹不展?
叵耐風兒!“它所埋怨的仍是這個”該死“的”風兒“,不過語意更有所發(fā)展。意謂:既然你能把船兒吹得象張了翅膀一樣飛去,那你又為什么不把我的眉結(jié)吹散(側(cè)面交代作者的愁顏不展、雙眉打結(jié)),真是”可恨可惡“(”叵耐“本指”不可耐“之義,這里含有”可恨“之意)透頂!眉心打結(jié),本是詞人自己的心境使然。俗語云:”心病還須心藥醫(yī)“。詞人不言自己無法解脫離別的苦惱,卻恨起風馬牛不相及的”風兒“來,這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怪語“和”奇想“,亦極言其”怨天尤人“的煩惱之深矣。人的感情,每到那種極深的境界時,往往便會產(chǎn)生某種程度的變態(tài)。
石孝友的這些詞句,便故意地利用這種“變態(tài)心理”來表現(xiàn)自己被深濃的離愁所折磨扭曲了的心境,確實收到了很好的藝術(shù)效果。
上片主要寫“風”,進而及“船”。下片則索性從船兒寫起?!安皇沁@船兒,載起相思?”這是第一層意思。意謂:若不是偌大一個船兒,自己這一腔相思怎能裝得下、載得起?“相思”本無“重量”可言,這里便用形象化的方法把它夸張為巨石一般的東西。
說只有船兒才能把它載起,則“相思”之“重”、之“巨”不言自明。在“感謝”船兒幫他載起相思之情之后,作者又“得寸進尺”地向它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船兒若念我孤恓?載取人人篷底睡”。意謂:“救人須救徹”,你既然幫我載負了相思之情,那就索性把好事做到底吧!——因此,你若真念我孤寂煩惱得慌,何不把那個人兒(她)也一起帶來與我共眠在一個船篷下呢?但這件事兒光靠“船兒”還不行,那就又要轉(zhuǎn)而乞求“風神”——請它刮起一陣怪風,把她從遠處的岸邊飛載到這兒來吧。如是,則不勝“感謝”矣,故曰:“感謝風兒”!
全詞通過先是怨風、責風,次是謝船、贊船,再是央船、求風,最后又謝風、頌風,曲折而生動地展示了詞人在離別途中的復雜心境:先言乍別時“愁一箭風快”(周邦彥《蘭陵王》)的痛楚,次言離途中“黛蛾長斂(這里則換了男性的雙眉而已),任是春風吹不展”的愁悶,最后則突發(fā)奇想地寫他希冀與戀人風雨同舟的渴望。這三層心思,前二層是前人早就寫過的,但石孝友又加以寫法上的變化,而第三層則可謂是他的“創(chuàng)造”。這種大膽而奇特的幻想,恐怕與他接受民間詞的影響有關。比如敦煌詞中就有很多奇特的想象,如“枕前發(fā)盡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又如“夜久更闌風漸緊,為奴吹散月邊云,照見負心人”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眾所周知,常見的文人詞在描寫離情別緒時,特別喜歡用“灞橋煙柳”、“長亭芳草”、“繡閣輕拋”、“浪萍難駐”之類的華麗詞藻。即如石孝友自己,也寫過“立馬垂楊官渡,一寸柔腸萬縷?;厥妆淘泼远锤?,杜鵑啼日暮”(《謁金門》)之類的“雅詞”。然而此首《浪淘沙》卻一反文人詞常見的面貌,出之以通俗、風趣、幽默、詼諧的風格,卻又并不妨礙它抒情之“真”、之“深”,故而可稱是首別具“諧趣”和“俗味”的佳作。在讀慣了那些濃艷得發(fā)膩的離別詞后,讀一讀這首頗有民歌風味的通俗詞,真有點象吃慣了魚腥蝦蟹之后嘗到山果野蔌那樣,很富有些新鮮的感覺。